讲完了三户农民家庭的收支状况,我应该老实交代其中隐藏着的那点意思了。
这就是:在他们的叙述中,我似乎看到了一种人生的收支预算,一种以整个生命周期和核心家庭为单位进行的预算。
外出打工,不管是当保姆是挖煤还是搞装修,乃是这个整体预算中的一个必要部分,任务是挣盖房钱和孩子的教育费等。
没有这宗收入,单单靠种田养鸡,收支账是做不平的。
这是一种以家乡种田养鸡为出发点和归宿的人生设计。
外出只是一个填补盖房之类的额外用度的青春期插曲。
如果外出者没有在中途转变立足点,没有发生整个人生设计的改变,这些农民早晚是要回乡的。
别小看这项简单的账目计算,它决定了数以亿计的当代中国农民的人生模式及悲欢离合。
这是一个巨大的群体的基本故事。
在我访问的三个村庄里,有外出打工经历的农民,最少也占到劳动力总数的25,最多的竟占到88。
他们中的大多数都生活在这个基本故事之中。
这个故事还有一个主要变型:有一部分农民从家乡出发,走到半途,彻底改变了原来的人生计划。
他们不回去了,不再种田养鸡了。
原来的人生插曲演变成了主旋律。
这样的人我听说过几个,也亲眼见过一个。
我访问的这位“变型”
农民姓丁,是长江上一条百吨级的运输船的船主。
他的儿子刚到入学年龄,为了孩子上学,他卖掉了船,回到家乡。
他打算歇业两年,把上学的儿子安顿好,再找个同伴重操旧业。
歇业是没有办法的事。
船主的生活本来是很稳定的,一家三口住在船上,好像一个水上运输个体户。
生活和收入都很好,本来就这样过下去就行了。
丁家在村里没有房子,原来的房子毁了,他也不打算盖。
他的承包田已经转给了哥哥。
这一切都说明他不打算回来了。
但是儿子没法上学,这个问题难住了他。
于是妻子被迫下船,回到家乡带孩子读书。
只剩下一个人,船上的活就没法干了,于是他被迫歇业。
但是丁船主仍然不打算盖房,他寄居在亲戚家里,一旦有条件就会继续当他的船主。
对他来说,回乡反而成了一段插曲。
像丁船主这样的人,在他的村庄里有将近二十个。
有的人买了上千吨的大船,很难想象这些人会再回来种地养鸡了。
在外边发财买房子的人,找到永久性职业的人,在我去的各个村子里都有几个,有的连户口都转进城镇了。
他们的外出已经成为迁移。
对他们来说,以家乡农业为出发点和归宿的人生设计早已彻底改变。
愿意作这种改变的农民大有人在,问题是缺乏能力和条件。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。